這個年代的街坊四鄰，都是非常有人情味兒的，誰家有點大事小情，都上趕著幫忙。

　　平時的吵吵鬧鬧，大家也不會放在心上,關鍵時刻，鄰居們有事兒是真上啊！他們把遠親不如近鄰這句話，體現得淋漓盡緻。

　　「孩子，你別害怕，到底咋回事，你慢慢說。」周家老太太是個熱心腸，做事公道，是很有威望的人。

　　石月秀像找到主心骨了似的，哭得那叫一個傷心。

　　「我早上起來，聽見我爸那屋有動靜……」石月秀都哭抽了，「他是早班，這麼晚還沒走，我以為他起晚了。」

　　食品廠效益好，每天都是三班倒，早班六點就要進廠，那會都六點半了。

　　「我怕他遲到，就過去看了一眼。」

　　石家的光景大不如前，家底被洗劫一空後，石大磊也從車間主任變成了一名普通工人，工資少了一部分，日子過得勉勉強強的。

　　要是因為遲到再扣錢的話，家裡的開銷怕就要不夠了。

　　石月秀有點擔心，想問問石大磊耽誤這麼半天要不要緊，結果她趴在窗戶上一瞧，差點被嚇死。

　　石大磊歪著頭，瞪著眼睛，臉色煞白，死不瞑目。

　　原本應該被關在棚子裡的楊紅英，縮在一角，嘴裡一直叨叨著，「掐死他，掐死他。」

　　眾人都被楊家這個巨變驚得不知如何是好，還是周老太第一時間反應過來。

　　「這麼的，大平子，你趕緊去街道，讓街道的同志和派出所的同志來一趟。」

　　「小路子，你去徐家，把石月華叫過來，再讓人給石岩送個信。趕緊借個平闆車去，萬一人沒事，得往醫院送。」

　　要是人死了，也簡單，直接送火葬場吧。

　　大夥分頭行動，都忙活起來。

　　不斷有人進出石家，院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。

　　石月華回來了，石磊也回來了，石大磊一死，感覺石家的天都要塌了。

　　幾個孩子愁眉不展，連個能拿主意的都沒有。石月秀年紀小，石月華又是外嫁女，石磊像根麵條似的，啥都拿不起來，看得幾個老鄰直搖頭。

　　到最後，是街坊鄰居幫著辦了後事。

　　這年頭也不敢大操大辦，更不敢弄啥過去的老一套，所以石大磊草草下葬，辦得挺簡陋的。

　　石大磊下葬後，就該研究後面的事情了。

　　楊紅英咋辦？她是兇手，但也是個精神病。

　　楊紅英是石大磊的合法配偶，石家這三個孩子在法律上就是她的子女，要是楊紅英不死，三個孩子還得贍養她。

　　按照派出所和街道的意思，應該把楊紅英送到精神病院關起來，但是一個人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，生活，都是要產生費用的，這筆錢該由誰來出？

　　「我肯定不養她，她算什麼東西啊？我爸是被她掐死的，就該把她弄死。」

　　石月華的嘴臉十分醜陋，她和楊紅英親如母女的畫面彷彿還在昨天，可今天，楊紅英瘋了，在她眼中便成了累贅。

　　如果楊紅英是個正常人，接受法律制裁，一死了之，後面也就沒有這麼多事了。

　　她為什麼不去死呢！

　　石月秀還是未成年人，她自然不可能贍養楊紅英。

　　石岩就更不可能了，他是個怎麼的人，楊紅英與他毫無皿緣關係，他怎麼可能養她！

　　街道的同志非常頭疼，說話的口氣也重了一些，「她現在沒有民事行為能力，必須得有監護人。你們是她的兒女……」

　　「等等！」石岩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，「我們可不是啊！她和我爸是二婚，她來我們家的時候，我都成年了。她殺了我爸，我們沒告她已經是手下留情了，楊紅英又不是沒有孩子，你們可以去鄉下找姜顏啊，那是她親女兒，總不能不管她吧！」

　　石月華眼睛一亮，「對，大哥，還是你腦袋轉得快啊！親閨女不管親媽，天打雷劈啊！」

　　工作人員十分無語，石家的事情，在這一帶根本不是秘密，石家也好，楊紅英也好，他們是怎麼對待姜顏的，街坊四鄰誰不知道啊！

　　夏天的時候，那場搶工作的大戲，直到現在還被人們津津樂道呢！大夥都說，沒見過像楊紅英這麼拎不清的媽。

　　看看，報應來了吧，楊紅英自己掏心掏肺對待的繼子繼女對她又如何？

　　楊紅英為什麼殺石大磊？還不是被打怕了？

　　她一身的傷，沒有一塊好皮肉，人瘦得皮包骨頭，隻怕受了不少虐待，才會在受刺激會，把在睡夢中的石大磊掐死了。

　　「就算讓她女兒過來把人接走，那也不是我們的工作，我們的工作是處理危險隱患。」

　　大家都很同情石大磊，也擔心楊紅英會不會在哪一天突然發起瘋，跑到別人家裡去傷害他們的家人。

　　畢竟是個瘋子，不可控。

　　「你的意思是我們去把姜顏叫回來？」石月華有些不樂意，「我男人是癱子，走不開，大哥，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。」

　　這次石岩沒有推辭，一口應了下來，「我去一趟，會儘快讓姜顏回來的。」

　　工作人員鬆了一口氣，「那就先這樣吧！這段時間，你們要看管好楊紅英，不要讓她再出去了。」

　　提起這件事情，三人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難看的表情，楊紅英現在就是個燙手的山芋，誰願意管她啊。

　　「我還有事呢，我不回家，徐天就要餓死了。」

　　石月華起身就想走，怕被石月秀緊緊拉住。

　　「姐，我害怕，你能不能陪我幾天？」

　　家裡剛辦完白事，還有一個殺人的瘋子，石秀華哪敢一個人住！

　　「哥不走，他留下來陪你你怕什麼。」

　　石秀華擡腿就走，看都沒看她一眼。

　　石家這個房子是食品廠分的，看在石月秀還沒成年的份上，暫時不收回，讓他們先住著。

　　家裡值錢的東西，上次已經被小蟊賊一網打盡了，石大磊的工資減了不少，每個月就那麼點，也剩不下什麼。

　　他是死在家裡，算不上工傷，給的喪葬費都花在他身上了，所剩無幾。

　　蠅頭小利，石月華也懶得爭，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，她也不好做得太絕。

　　石月秀有些失望的鬆開了她的手，「那行吧！」

　　石月華和街道的工作人員一起離開了石家，她有些惆悵地站在衚衕口張望著這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家。

　　失落，惆悵，難過還有解脫，各種滋味籠罩在石月華的心頭。

　　她轉身離開，剛走到正街，一擡頭，卻看到對面街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……